媒體新聞

【王盛弘】

  精神萎靡,連腰桿都挺不直的時候,我想到李國鼎。

  那天是2000年十月的第二個星期五我不會記錯。當天受雜誌社委託,前去科技大樓採訪李國鼎先生;到早了,等祕書通報,桌上躺著一份還未有人翻閱過的報紙,頭版頭題赫然是高行健膺獲諾貝爾文學獎。

  我被領到接待室,李先生自裡屋現身。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,拄著柺杖,走起路來顫巍巍,但是身量頎長,穿西裝結領帶,修身剪裁,腰桿儘可能挺直。他渾身有一股正氣,那是一派由內而外發散的氣質。

  李先生逐項回覆我傳真過去的問題,話說得有些吃力,聲音有點含糊,但是一個字一個字慢緩緩地說著,確認我都聽清楚了,毫無敷衍的意思。十年過去,我記住他說的「學習如何去學習」,除了要養成學習的習慣,還必須得法。

  即席請教他,您看科技的發展有沒有盡頭?李先生毫不猶豫說了:我看是沒有!李先生這句話使我擇定了面對科技的態度:與其抗拒,不如承認,並有因應之道。

  採訪結束,李先生取出一冊自傳題名送我;那冊自傳薄薄的像可以插在後口袋的筆記本,棗紅色封面,黑白印刷,比學生的畢業論文還簡單,簡單得配不上他在台灣經濟史上的地位。
  第二年,李先生過世,享年九十一。

  當年我在筆記本上寫下,李先生站在那裡,不必言語,便昭告了科技與人文是沒有扞格的。這多少年來,能以一面之緣而贏得我恆久不易的敬重的,唯有李國鼎。

原文轉載自【2012-02-09/中國時報/E4版/人間副刊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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